凌霜

六

冥王神殿里，哈迪斯正与双子神忙于处理冥界的大小事务。从前所有事情都要亲力亲为，塔那都斯只能帮上小部份的忙，即使是神，有时他也会累得透不过气来，可是自从修普诺斯来到，他确定了他有能力应付后，已把很多重要事情都交给他去办，自己和塔那都斯的担子轻了很多。

其实，他是很欣赏修普诺斯的刻苦和办事效率的，虽然来了冥界不久，可是在不懈的努力下，他对冥界的了解，甚至已超于塔那都斯了。说来也奇怪，这兄弟俩的年龄一样，可塔那都斯总像个长大不了的孩子，带点任性冲动，言谈间直话直说，有时甚至令别人觉得有点狂妄无礼；但修普诺斯却是饱经世故，做事踏实冷静，说话时斯文有礼，像个谦谦君子。比起活跃的塔那都斯，文质彬彬，饱读群书的修普诺斯更适合处理文件的工作，哈迪斯也很知人善任，让塔那都斯多点到人界执行任务，让修普诺斯留在冥界处理文件，只是，出于想多一点跟塔那都斯一起的私心，有时他也会要求他来到冥王神殿一起做文案工作，不过，他很明白这工作并不太适合塔那都斯，所以并不会奢求什么，他做得不好也从不会指责挑剔。

可是，他对修普诺斯却不一样，他认为他有能力做得更好。他是个可造之才，所谓‘玉不琢不成器’，他希望把他磨练成为一切都处理得游刃有余的得力副手，即使自己不在冥界时，亦能放心把大小事情都交给他，所以对他的期望也越来越高，甚至已到了旁人看来有点苛刻的程度。他分配给他的工作一点也不少，而且很多都是棘手的事情，做得不好时还会严厉的批评责备。

虽然看似不公，修普诺斯却没有半点怨言，只是继续默默努力把陛下给他的任务完成。他不在乎吃苦，也不介意陛下的严苛责难，因为在他心中，陛下是一位最值得他报效的，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君王。

从前曾在奥林匹斯众神口中听过不少关于冥王的坏话，有的神说他残虐冷酷，做事不近人情；有的神说他冰冷阴险，满腹阴谋诡计；更甚的，甚至说他居心叵测，狼子野心，不时在觊觎着世界，甚至是宙斯的大神之位。

修普诺斯却从不相信这些，他并不会轻信别人的闲话，凡事必须要自己亲眼证实。与陛下相处日久，他发现了这些全是恶言中伤，陛下根本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人！

以陛下的才智力量，若真的要取代宙斯，还须等到今天吗？就他亲眼所见，陛下每天都尽心尽力，把冥界打理得井然有序。他虽看似漠然，实则很关心爱惜下属，不时四出巡视体察民情，对冥界各人都深切了解，而且知人善任，令大家都能够各施所长。他的性格虽然冰冷，有时显得难以亲近，可行事却是光明磊落，不屑算计别人，也不喜耍什么手段，与笑里藏刀，心胸狭窄的宙斯相比，无论是气度或是才德都是远远优胜。

他喜欢默默注视他的陛下，喜欢看他沉思时充满睿智的神态，喜欢看他处理冥界事务时认真严肃的表情，每当接触到那如湖水一样的眸子，自己都会不期然怦然心动。

然而，他却知道，陛下注视着的，并不是他。

每次当陛下和他们一起在神殿里处理事务时，他都感到份外难受，不是为了陛下的挑剔责备，而是因为陛下的目光，始终都只落在塔那都斯一人身上。

一向冰冷的陛下，每当面对塔那都斯时，脸上的冰霜都会全部溶化，比对待其他人都要和颜悦色，甚至会泛起平时绝无仅有的微笑。而当面对自己时，却会突然又回复一贯的冷冰冰，语气里充满严厉。塔那都斯对待他也不用拘于君臣之礼，可以随意的唤他‘哈迪斯’，跟他有说有笑，两人像朋友多于主仆；而自己却从不敢逾越身份之别，只敢垂头恭敬地称他‘陛下’。

其实他也明白，塔那跟陛下已共事多年，感情早已很深厚了，这是自己无法也不该相比的。他不禁自嘲，为何自己会天真幼稚的跟弟弟比较？

可是，每当看到两人高高兴兴，自己只能默默在一角装作努力工作若无其事时，心里却倍感难受。

他并不奢求陛下能待他如塔那都斯一样，他只希望，陛下的目光也会落在自己身上。

哪怕只有一两眼，于他而言已经足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