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霜

二十三

一直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。

人们都说父子并没有隔夜仇，他也希望能随着新的一天开始，一切也可以重新开始，然而，事情终归是发生了，并不能够重来，他很清楚，自己已深深伤了奥涅的心。这孩子向来温和孝顺，若非深受伤害打击，决不会变得这样对待自己。

他选择了用沉默对抗，从知道真相那刻开始，他再没有跟修普诺斯说过半句话，就是修普诺斯刻意逗他说话，他也不理不睬，本来对父亲总是温柔体贴，处处服从的孩子，突然变得冰冷漠然，令修普诺斯难过伤心不已。

他知道奥涅伊洛斯最敬爱的人就是母亲，所有伤害她的人他都不会原谅，自己害死了帕西提亚，他记恨于心也是可以理解的。因为这孩子份外懂事乖巧，这些年来，他一直帮助自己照顾弟弟，打理家务，替他分担了不少，四个孩子当中，自己总不免对他较为偏爱，现在他最爱的孩子这样对待自己，他的难受也是可想而知。

见到修普诺斯这样郁郁不乐，达拿都斯十分心痛担忧，他想安慰他，却知道什么安慰的话都已没用，只有得到儿子的原谅，他才会真正释怀。本来奥涅是个讲理的孩子，就像墨菲斯那件事，也是自己晓之以理说服他的，可是如今，他已认定了他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第三者，已不会再听自己的话了，听修普说这孩子倔强得很，看来目前还是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了，为了想修普放开一点，刚好今天是星期天，于是提议一家人出去公园游玩。

‘孩子都想出去玩耍，而且你也需要散一散心的，不如一起出去走走吧！’

‘好呀好呀！叔父你和我们一起去吧！’一听到出去玩，幻塔索斯和伊刻洛斯都雀跃起来，拉着达拿都斯说道：‘我们要叔父跟我们玩捉迷藏，还有荡秋千，玩滑梯，摇摇板…’

‘好的，只要你们喜欢的，全部都玩一遍吧！’达拿都斯笑着答道，把幻塔索斯和伊刻洛斯抱了起来：‘墨菲斯，奥涅，一起来吧！’

本来不太合群的墨菲斯，自从上次生病时得到大家的照顾后，已慢慢打开心窗，和兄弟熟络起来，而且也很喜欢跟帮助了他和大哥化解误会的叔父亲近，于是笑着点了点头，主动过去牵着达拿都斯的手，只是奥涅伊洛斯仍是一脸冰冷漠然，脑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‘大哥，你没事吧？为了什么事不开心吗？’细心敏感的墨菲斯很快便察觉到奥涅伊洛斯的沉默，走过去拉着他关切的说道：‘我们一起去吧！’

‘没什么。’面对着这个错怪了多年的弟弟，奥涅伊洛斯至今还是充满歉意，见他这么留意关心自己，脸上的冰冷一下子融化了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答道：‘好的，一起去吧！’

来到了公园，最活泼好动的幻塔索斯和伊刻洛斯缠着达拿都斯玩不同的游戏，达拿都斯让两个孩子坐在秋千上，自己则在后面推，墨菲斯也跑来一起推。

‘二哥，好好玩啊！再高一点！再高一点！’伊刻洛斯开心地嚷着。

‘好啊！’墨菲斯见弟弟笑得如此灿烂，自己也高兴不已。

‘叔父！我也要高一点，不能输给伊刻！’幻塔索斯也一起嚷着。

‘好的，不过要小心一点啊！’

两个孩子越荡越高，兴奋得手舞足蹈，不时传来阵阵笑声。

修普诺斯看着这温馨的场面笑了笑，本来也想加入这快乐的一群，可是，心里始终有着重负未能放低。看到奥涅伊洛斯一直一言不发，呆呆的坐在公园的长椅上，默默看着兄弟嬉戏，他知道这孩子心结未解，于是坐了到他的身边陪伴他。

奥涅伊洛斯看着兄弟们跟达拿都斯玩得这么开心，思绪不禁飘往从前，他还很清楚记得妈妈还在的时候，也时常带他们来这里玩，他总爱坐在秋千上，妈妈在后面推着他，让他荡得越来越高，就像现在这个男人所做的一样；而他的三个弟弟对他的亲近程度，更像他以前粘着母亲一样！

本来仍沉醉于过去的幸福画面，可他很快便清醒过来，不禁责备自己：怎可以把最爱的母亲和这个害得他家破人亡，抢走他爸爸的人相提并论？

无论这个人做些什么，也休想取代妈妈的地位！或许爸爸不会舍得赶走他，或许弟弟会对他更为亲近，可他也不会改变！他绝不会接受这个男人抢走他的爸爸，绝不会让他代替他们的妈妈！

看着弟弟这么喜欢他，心里很不是味儿，恨不得立即告诉他们，是他们那狠心的父亲和这个男人一起害死他们母亲的！可是，到了最后，快要出口的话还是说不出来──他不想让弟弟像自己一样痛苦！

‘奥涅，不去和他们一起玩吗？’修普诺斯深知这个孩子在想什么，微笑着问道：‘你不是最喜欢和弟弟玩的吗？不要坐在这里闷闷不乐吧！’

奥涅伊洛斯盯着他，眼里还是充满冰冷与恨意，仍是没有半句回答。

‘我知道你仍然恨我们，我并不奢求立即得到你的接受和原谅，可是，我真的想你知道，这些年来我都一直克制着自己，就是为了害怕这种情况发生。现在事情已发生了，一切也无法重来，可我相信时间是能慢慢治好创伤的。’他们父子间冷战已经很久了，修普诺斯知道自己根本补偿不了他所受的伤害，可他真的不希望他们继续这样：‘我一直也不敢接受你们叔父的爱，是的，在很多人心中，我是很软弱没用，可我宁愿这样，也不想伤害你们，你的叔父也是一样，他是打从心里喜欢你们，发自内心无微不至的照顾你们的！也许你不接受他，可是希望你能明白他的苦心！’

奥涅伊洛斯始终没有回答。

看着其他三个儿子快乐的跟达拿都斯打成一片，相信奥涅伊洛斯并没有把真相告诉其他弟弟。

这个懂事乖巧的孩子，即使自己深受了伤害，心里还是以保护弟弟的感受为重。

想到这里，修普诺斯更是自责难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