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霜

十一

即使到了现在，哈迪斯仍是不能相信，自己竟跟撒加说了那一番话．

他是冥界之王，他必须以最强的姿态出现人前，所以即使心灵空虚，他也一直逼迫自己坚强起来，绝不能表露半分软弱，也绝不允许人们以同情怜悯的目光看他！

最初认识撒加时，虽然心里爱他，但也从不轻易吐露心事，他明白撒加该是和自己一样，最讨厌软弱无能的人吧！他不愿示弱人前，更不愿最爱的人看不起自己．

是什么令自己终于缷下一直用以掩饰一切的冰冷面具？是因为他已把撒加视作最亲密的人，愿意与他分享一切，包括自己的脆弱？还是由于看到撒加跟自己一样孤独的心，希望能跟他一起分担痛苦，温暖对方其实也很渴望得关爱的心？

他渐渐发现，撒加虽跟自己相似，却有一处截然不同的──他有一颗很懂得体贴别人的心，和一双能看透别人心事的眸子．他带来的那丝温暖，足以融化他冷若冰霜的面具，让他敞开心窗，坦然面对并向人倾诉自己的脆弱．

从前把心事都强抑心里，就像被大石压着一样，令他透不过气来，他明白这苦苦压抑让自己变成一个麻木不仁，人见人怕的冰冷君王，可是，现在的他却因撒加彻底改变了，他坦承把一切说出来后，心里的确舒畅多了，而撒加非但没嘲笑看不起他，反而屡屡深有共鸣地回应．在那一刻，哈迪斯深深感到，一直强自支持着并非孤单一个，世上仍有能明白心中所想的人，而更难得的，是这个人如今就在自己身边！

真的很想跟他这样，永永远远，即使他不明白自己已爱上了他，尽管他爱着的不是自己，可是能与他一起，像那一夜详谈心事，他也已心满意足．

只是，他从不知道，那个他不敢从他身上奢求得到爱的人，此刻却是和他心意一致．

那种感觉是爱情吗？撒加真不知道，从前只忙于教皇职务，只把身心都奉献在圣斗士没有休止的战斗里，他从没对什么人动过情，与哈迪斯一样，他深明过于感性将令自己万劫不复，身为随时都可能失去生命的圣斗士，他更不能给任何人哪怕一点的爱，亦不敢让自己爱上，爱情对他只是陌生又遥不可及的奢侈品．

所以，他也不知这是不是爱，但他相信，哈迪斯在自己的心中肯定是特别的，不然自己也不会把从不告诉别人，即使连加隆也不知道的心事，一丝不漏的向他倾吐．

的确，起初是抱了尝试解开他心结的心，看着哈迪斯的孤清身影，除了感同身受之外，心里还莫明的隐隐抽痛，也许是太明白那孤独寂寞的痛苦吧！他不想他再陷下去，不想他像他从前一样折磨自己，虽然知道以孤傲冷酷见称的冥王，或许会听不进自己的话吧！他还是勇于一试．

可是后来他却发现，那并不只是向他伸出了手解开心结，也是和他一起挽着手，从他们自筑的城池里，互相扶持着走出来．是的，他们孤独痛苦的灵魂都需要救赎，他们埋藏心里深处的伤口都需要抚平．

他们就像一面镜子，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伤口，看到了内心深处的渴望．

只需要寥寥数字，对方已知道自己心中所想，没有千言万语，却是心意相通．

起初只是为了承诺，为了赎罪不选择离开，虽也是心甘情愿，但绝非真正喜欢，可是现在，他却是真心真意愿意留在这里．从前，即使是和他出身入死的兄弟，和他血脉相连的加隆，也从不能进入他的内心世界．那颗孤独的心，就像哈迪斯的一样，永远的封闭，永远的拒人于千里之外，他们害怕受伤，更不愿别人看到自己的伤，可是在哈迪斯跟前，他却可以无所顾忌，挣脱一直以来为自己套上的枷锁，因为，只有他才跟自己一样，只有他才能真正明白自己．

就算不是情人，能得知己如此也已难能可贵了．

能继续过这种生活，也是一份幸福吧！

可是，加隆却并非这样想．

多少个晚上都被梦魇惊醒，都被剧痛折磨得大汗淋漓，他深深明白，那是来自难耐的担忧，来自撒加的痛苦．

绝不能坐视不理！就算明知把握不大，他也要再去冥界，谁也不能阻止他！

在知道真相之后，大家都后悔了，难道他们还不明白撒加的为人吗？为何在未明白一切前，便不公地判定了他是个只会软弱逃避的懦夫？若不是听了加隆的话，撒加在地狱里为他们受苦，他们仍是懵然不知．

听着加隆忆述撒加的情况，大家都心急如焚，时间再拖一天，撒加便多受一天的罪，他们都恨不得立刻一起冲到冥界去，要求哈迪斯放人，可是女神却不赞同，一来不想再损失任何一个黄金圣斗士，二来冥界和圣域好不容易才修好了，再触发战争也不知多少人会送命．

虽然女神的话也有道理，可是他们怎忍心让撒加继续留在那鬼地方？尽管表面遵从，大家暗里早已有了打算．

据加隆所说，哈迪斯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，上次也有放撒加自由的意思，只是撒加为了信守承诺坚决留下，今次他们一起去冥界，要求自己留下放撒加回去，哈迪斯也应该赞成，若然撒加不肯，唯有强行把他带走吧！反正像加隆形容，虚弱的他也已全无反抗之力了．

虽然不想违背女神的意思，但撒加是他们敬重的大哥，抗命就抗命吧！留在冥界赎罪就是了．

若全部人都离开圣域恐有问题，但大家都希望能到冥界把撒加救回来，只好抽签决定挑了几人，在加隆的带领下前往．

等到被气得暴跳如雷的波塞东和无话可说的女神发现时，一行人都已无影无踪了．

要来的始终要来吗？

虽然自上次加隆来后早已预感他们定会再来要人，可是哈迪斯还是不免忐忑不安．

“陛下，加隆和几个黄金圣斗士闯了进来．”

虽然曾是敌人，来意他也清楚不过，但那些都是可敬的战士，又是撒加的兄弟，在情在理，哈迪斯也不想为难他们．

“把那几位客人带来宫殿吧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