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霜

九

撒加很快便明白哈迪斯所指的“适当的处罚”到底是些什么了．

等他的伤好了，他没再被送回地狱去，反而成了哈迪斯的助手，在冥王的宫殿里帮助他处理文件．

若说圣域的工作繁忙，冥界的文件量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，每天来报到的人都不计其数，要管理一个这么大，拥有这么多“国民”的死亡国度，一点也不轻松，现在撒加终于深有体会，哈迪斯所背负的担子是那么重，可是即使面对堆积如山的文件，做着永远做不完的工作之时，却从不得到别人半句认同赞许，纵使不管他怎样为冥界尽心尽力，冥界仍是别人谈之色变的地方，他也从没半句怨言，只是继续默默耕耘，也许，在他心中，尽好自己的职责，让自己无愧于天地，远远比得到别人的赞同重要．

冥界的工作跟圣域的大不相同，撒加起初做起来也不太习惯，可是哈迪斯却很有耐性的指导他，加上他曾担任教皇，拥有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处事能力，很快便学懂了，而且还做得很好．

两个都是少说话多做事的人，尽管他们朝夕相对一起共事，说话交流的机会却不多，只是专心致志把工作做好，可是就算这样，奇怪的是，虽然两人合作的时间并不长，很快却培养出一种微妙的默契来，即使不用言传，也明白对方心中所想，时间久了，两人便更加合拍．

对于冥界上下来说，知道终于有人能分担哈迪斯的重担，大家都欢喜不已，虽然都不说出来，可是看着他们尊敬的陛下天天辛劳，众人都于心不忍，然而他们深知陛下最讨厌的，就是这些同情的目光，其实他们也希望自己能替他分担一下，只是哈迪斯向来并不轻信任何人，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方可安心．虽然挑选一个犯了重罪的人作为助手并不太合规矩，冥界众人却觉得没有不妥，一来撒加已在地狱受了苦赎了罪，也算对他从前所作的事有所交代了，二来尽管撒加曾经是他们的敌人，可是这段日子他的坚忍与无惧，早已令不少人心悦诚服，最重要的，是哈迪斯向来要求甚高，绝不会放心把自己的工作交托给任何人，今次选择了撒加，可见他对撒加的信任和认同，哈迪斯眼光独到，挑选的都不是泛泛之辈，就像冥界三巨头，都是冥界不可缺少的重要人才，众人都深信哈迪斯的眼光是对的．

对于哈迪斯来说，这做法可说两全其美，一来自己一直想找一个助手，他相信以撒加的才智，要应付这工作绝对绰绰有余，而且可以借此不让他重回地狱受苦，不违背撒加“继续受罚”的坚持，自己亦不用再为此心痛难过．

虽然自那次起已清楚自己的感情，他也不否认把撒加留在身边是为了一点私心，可是尽管机会一直多的是，他也从不向撒加表露爱意，日子一天天过去，两人除了越来越有默契外，他亦对撒加更为了解，从他过去的记录，他也知道他处事能力很高，可是这么快便能学好冥界里的一切，处事时有条不紊之余，效率也高得令人惊叹，却是哈迪斯始料不及，他跟自己一样，不理回报默默耕耘，只要是自己的责任，便一定会做到最好；他不需要同情怜悯，在逆境之中不用别人支持，也可以独力应付一切，越是困难，意志越是坚定，不管什么也不能把他击败令他屈服，那种倔强的性格是多么熟悉，在他的蓝眸中，哈迪斯彷佛看到了自己，而在不知不觉间，那份惺惺相惜的欣赏早已升华成了爱意．

然而，哈迪斯的高傲，令他即使明白自己已深深爱上眼前的人，也从不向他表示什么，亦从不让他看到，自己冰冷的外表下，埋藏的是一颗已渐渐燃烧起来的心，就像他平时的处事方式一样，他不会理会有没有结果，撒加爱不爱他也不重要，自己只想就这样跟他一起合作无间，尽管他永不会明白自己心底的爱，他也不会在乎．

如果可以的话，他真的希望能永远这样下去．

虽然哈迪斯不说什么，可是在撒加心中，那再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冷峻的冥王．

对比起哈迪斯，撒加毕竟是人，曾在人间尝尽了一切，对人的感情比哈迪斯更观察入微，哈迪斯冷漠的面具，从来骗不了那双能解读一切，看穿别人的心的蓝眸．

也许，在别人心中，哈迪斯是个冷酷无情，只会按本子办事，从来没有留情余地，严厉苛刻，人见人怕的冥界君王，可是撒加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．

他冷酷，只是为了不被感情征服，让自己能够常以最高的理智去处理一切；他严厉，不仅对人亦是对己；人见人怕，只是人们看不清他的内心，对他的误解而己．

虽然王者都视同情为侮辱，可是有一种东西，是任何人都想得到的，那就是关心与理解．

从跟他相处的点滴里，撒加清楚感到，哈迪斯并不像人们所想人见人怕，反而是个很值得敬佩的神，他处事公正，黑白分明；他有责任感，默默付出心血却不求回报；他不理会世俗的目光，只要是对的便会坚持；他不争逐荣耀，不贪图安逸，放弃了美丽而受人喜爱的奥林匹斯，接掌黑暗的冥界，无怨无悔．虽然很少跟他说话，但从他的一言一行里，就像起初哈迪斯对他的一样，撒加渐渐欣赏哈迪斯那份埋于内心，别人都不易看到的美．

虽然仍不时挂念在海界的加隆，在圣域的兄弟，撒加仍尽量抛开一切，让自己全情投入冥界的工作，他只知道，绝不能辜负哈迪斯对自己的信任．

这或许是种微妙的缘份吧！让两个如此相似的人碰上，他们一样自傲，但也一样孤独．

也许，只有拥有同一份自傲与孤独的人，才能真正明白并进入对方的心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