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霜

二十二

一直装作强硬，不让自己淌下半点泪水的奥涅伊洛斯，在倒在床上的一刻，终于禁不住痛哭起来。

记得在母亲离去时，他也哭得肝肠寸断，甚至哭得差点虚脱，但自从那时起，他再也没有哭过了，因为，他知道，爸爸的痛苦绝不比他们少，可他却很快振作起来，逼自己尽快擦干泪水，用坚毅的心去照顾培育他们。这些年来，爸爸挨的苦他都看在眼里，明明已很累了，可他还是坚强的忍受着一切，他的牺牲他的坚忍，全都是为了他们，在那一刻，他突然觉得爸爸的身影很高很大，他的臂弯又强壮又有力，他的心既坚定又勇敢，即使失去了妈妈，只要在爸爸身边，他根本不用害怕！

在妈妈仍在时，爸爸总是忙于工作，与他们相聚时间很少，妈妈死后，他和爸爸接触多了，渐渐了解他后，也更为尊敬他，他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爸爸，是没有其他人可以取代的！他知道爸爸辛苦，可自己年纪还小，不能帮他做些什么，可他却跟自己说，他定要用自己所有的能力去帮助爸爸分担，而为了能与爸爸分忧，他逼自己坚强起来，长大起来。即使仍不时为母亲的离去而伤心，有时也会因被其他孩子欺负嘲笑而难过，可他再不允许自己掉一滴泪；尽管也希望能像其他孩子一样享受快乐童年，但他却宁愿牺牲这些，他努力的学习他这年纪本不该学的东西，如何照顾弟弟，如何做好家务，如何安慰爸爸，他不仅在家努力做好，在学校里也很用心，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，以免令爸爸操心。渐渐，他比同龄的孩子更早熟，更懂事，他成为了兄弟的好哥哥，爸爸的好帮手，虽然失去了不少，可见到爸爸因为自己的帮忙能松一口气时，他便觉得一切也都值得。

可是，现在爸爸的美好形象在一剎那间破灭了！原来他根本不是个好爸爸！也许，他一直这么疼爱他们，也只是为了内疚赎罪罢了！若非他亲口承认，他绝不会相信，自己的爸爸会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，会是一个连弟弟也会爱上的人！

他可以接受贫穷艰苦的生活，可以承受其他人的冷嘲热讽，唯独不能忍受他最爱的爸爸做出这样的事！

‘为什么会这样…’他不断重复问着自己。

也许，若他到现在仍对一切都懵然不知，就不用像现在这么痛苦了。

他哭着哭着，泪水就像流淌不完似的，微微抽搐的身体传来一阵隐隐的痛，他按着传来痛楚的地方。也不知为什么，最近胸腹之间不时会感到痛楚，而且那痛感更越来越强烈。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吗？

上次墨菲斯感冒了，爸爸也急急忙忙把他送去医院，现在自己这情况，他知道也应该告诉他，让他带自己去看医生，可是一想到他对妈妈所做的一切，他却选择了咬牙强忍痛楚，坚决不会去找他！他不要这样的爸爸！他宁可痛死，也不会再认他作爸爸！

他深呼吸了几下，让那痛楚舒缓一点，悄悄的爬了起身下床，坐了在正在下铺熟睡的墨菲斯身边，凝视着他的目光里充满歉疚。

‘对不起，弟弟，这么多年来，我都错怪你了…’

他终于知道真相了！知道了真正害死妈妈的人是谁了！

只是，这个真相，也为他带来了无尽痛苦。

他看着墨菲斯，又看了看伊刻洛斯和幻塔索斯，看着他们可爱的睡颜，正在深思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他们。

他很清楚，他们也像自己一样爱着爸爸，若知道了那残酷的事实，一定会跟自己一样接受不来，跟自己一样饱受痛苦吧！尤其是墨菲斯，若他知道了他之所以受尽兄弟误解，都是爸爸一手做成的话，肯定会比自己更痛苦难过。

他是哥哥，身为哥哥的就该保护弟弟，怎能让他们承受这些自己也受不了的痛苦呢？

而且，告诉了他们，除了令他们悲伤难过以外，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！

到了最后，他决定了，把这些都默默承受，把这个秘密埋藏于心。

就让他的弟弟继续过着快乐的生活吧，这种痛苦一个人承受已足够了！

他替弟弟盖好了被子，再次回到了床上，熬过这有生以来最难渡过的一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