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霜

八

 

达拿都斯

 

事实证明，陛下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我，实在是所托非人！短短几天，我就被漫天飞舞纷至沓来的婚礼各项预算，开支…搞得晕头转向焦头烂额！我本就是个粗心的人，又学不会哥哥那套化繁就简的作风，之前也没想到陛下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派到我头上，我真是没用啊！，大概是自从哥哥来了以后，我便更加放心地日日与陛下饮茶聊天，脑子也懒惰迟钝了不少，真是汗颜啊！饶是陛下好性子宽厚待人，昨天也对我直眉竖眼发了一通火。

 

哥哥，哥哥…如果是哥哥在的话，他一定会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吧，要是他在就好了… 不行不行！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呢？哥哥为了我，已经承担了很多累人的工作，他又是个一根筋死心眼，哪怕是在私底下只有我们两兄弟面前，他也不会抱怨什么。虽然我很想就婚礼的事情请教哥哥，但是我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再去烦他呢？也只好强作精神了。

 

但是我真的处理不来！今天早晨，我就因为陛下婚期将至而我却依旧一团乱，而莫名其妙地对我的侍从们大发脾气。

 

这个时候，我的贴身侍女走进来轻轻地说：‘大人，睡神大人来看你了。’

 

哥哥！我欣喜地抬起头，见他只着一袭素色袍子走了进来，看见我殿中的场景，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，说：‘达拿，让他们先去忙吧！我有话和你说。’

 

侍从如释重负地离开了。哥哥把手搭在我肩上问我：‘达拿，陛下的婚礼你准备得怎么样了？时间不多了啊！’

 

我撇撇嘴，伸了个懒腰，漫不经心地指着桌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文件，开始哭丧着脸对他撒娇：‘哥你也知道我是个粗笨之人啦！这么多事情烦都烦死了，我哪里搞的定啊！这下陛下又对我发脾气了。哼！他自己倒是舒坦逍遥，天天跑地上去和那个小女神幽会，哪里管我的难处！’

 

哥哥微微严肃地正色道：‘达拿，不要这样说陛下， 陛下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，说明他对你充分信任，你更应该努力啊！’

 

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膀，没办法，哥就是这样的。哥永远都是这样。

 

哥哥走到案前坐下来，开始翻看那一大撂文件和账单。渐渐双眉紧锁，我知道他肯定发现了我的错处，便冲他做了个鬼脸。他无奈地摇摇头：‘你啊，还真是…这样吧，反正我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情，我来帮你好了。’

 

哇啊！我没听错吧，哥哥居然真的肯帮我？我喜出望外，激动地一把搂住他的脖子：‘哥！你真是太好了！你真是个大好人！哥，我太爱你了！’

 

哥哥笑着拿开我的手：‘好啦好啦！我什么时候不帮你了？你也就是个急性子，说你多少遍了都记不住。不过，你这次是真的要打起十二万分的认真来呢！陛下的婚礼可是大事，马虎不得的。’

 

我嘿嘿一笑，坐在他旁边头靠在他肩膀上：‘哥，人家好累哦！又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喜欢什么…’

  

不得不说，哥哥还真是个人才！婚礼的场面布置得井井有条，隆重而华丽，又不失活泼雅致。哥哥对我说过，未来的冥后陛下可是春之女神，再加上年龄的缘故，一定会喜欢高贵漂亮的风格，会喜欢一切有关春天的颜色。比如说粉色啦，比如说春天才会开放的鲜花啦，比如一些突显出浪漫的装饰啦…

 

有一天，哈迪斯来参观时也是啧啧称奇，赞不绝口。

 

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说：‘达拿，你是怎么做到的？朕如果没记错的话，半个月前你还一事无成呢！为此朕还对你发火了。’

 

我故作委屈地说：‘我哪敢记陛下的仇啊！其实，这个吗，也根本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啦。哈迪斯，你也知道的，我哪有这么大本事啦！这一切都是哥哥帮我做的。’

 

哈迪斯听罢一惊：‘哦？他不是闭门静养了吗？怎么还有精力…’

 

‘你真是太不了解哥哥啦？他怎么会是个闲得住的人呢？听说我有难处，他马上就来帮我啦！说也奇怪，哥哥又没见过那个春之女神，居然就知道她会喜欢什么样的颜色，喜欢什么样的花，喜欢什么样的布置，你说，哥哥是不是个人才啊？’

 

哈迪斯似乎陷入了沉思，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：‘看来，确实是朕误会他了。’

   

我故作生气的说：‘陛下，你现在才知道啊！你看你上回还那么说哥哥，连我都被你吓死了呢！你知道吗。哥哥在我面前都是说你怎么怎么好，怎么怎么英明。’

 

哈迪斯不置可否，只是一反常态地沉思。

 

婚礼的进行一如想象中那么顺利，那么喜庆，那么盛大隆重。

 

长身玉立，英姿勃发的陛下一身黑色王服，款款深情地注视眼前的璧人，俊朗的眉眼掩饰不住满满的温煦与宠溺。

 

第一次见我们的冥后，我也不由地被她的美貌所深深折服。她头戴各色鲜花和珠宝缀就的王冠，灿若骄阳的金色长发挽成一个柔软的发髻，身着一袭洁白的曳地长礼服，任由陛下挽着她的玉臂。脸上始终挂着甜美喜人的微笑，娇俏可人的姿容与高贵优雅的仪态，真不愧是奥林匹斯的天之骄女！

 

 离哈迪斯不远的我看到冥后惊喜地回身拉着他的手：‘陛下，陛下，我好喜欢这一切！我好喜欢这里！这里好漂亮！陛下，这都是你为我布置的吗？’

 

哈迪斯在冥后娇艶的脸颊上印下深情一吻：‘当然，你喜欢就好啊。’

 

我忽然感到一丝丝不平，为了哥哥，这一切明明都是哥哥费尽心力准备的！但很快又想到，值此大喜之日，他也许是脱口而出吧，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啊！

 

例行仪式之后是热闹的喜宴。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里，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平时的拘谨和紧张，所有的等级之别全都被抛之脑后，大家说着，笑着，纷纷起身向陛下贺喜，尤其是那个地奇星哲洛斯，在这样的场合最能发挥他那唯一的特长。他笨拙地晃动矮小肥胖的身体，赞叹冥后的美貌，还不时地当众卖艺说笑话儿，冥后到底是小姑娘，被他奉承得以扇遮面笑得花枝乱颤，而他则愈发得意忘形。

 

小人！我心下愤愤，远远地隔着长桌对独坐饮酒的拉达曼迪斯努努嘴，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不屑眼神。

 

我不愿再看这恶心卖笑的畸形生物，再加上刚才陛下的话让我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，于是转身离开去想找哥哥喝几杯，却怎么找也找不到哥哥。

 

咦？奇怪，哥哥到哪去了呢？转了一圈，却不见人影。

 

不会也是因为听到哈迪斯的话而…不会的！他怎会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呢？他一向是被冥界公认为性子最好最大度的，又怎么会因为陛下一句话而负气离去呢？

 

可是，在这样大喜的日子，众多同僚齐聚一堂，他更应该与我们与陛下同喜同乐啊！怎么可以这样躲到不知哪里去了？

 

思索了一会，啊！我猜到了，是不是因为之前忙婚典忙的太累，已经歇息去了？

 

出于隐隐的担心，又不愿打扰幸福中的哈迪斯他们，我就悄悄离开去睡神神殿看望他。

 

神殿的门虚掩着，我推门走进去，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！

 

哥哥！他就这么衣衫不整地趴在冰冷的地板上，手边握着一个空空的酒瓶！

 

我见此情景，又是担心又是生气。莉迪雅呢？那个莉迪雅到哪去了？看着哥哥一个人睡在这里喝闷酒都不晓得来照顾一下吗？

 

我忽然想起来，莉迪雅人漂亮又知书达理识大体，已经被哥哥荐去临时充当为冥后执裙摆的伴娘了。

 

我连忙蹲下身把他的身体翻过来，拿开空酒瓶，拨开遮住脸庞的金发，手却在下一刻僵住了。

 

一向端庄于人前的哥哥，一向那么沉稳内敛的哥哥，竟然…在哭！

 

我强忍住心中大大的疑惑，将他抱到床上睡下，给他盖好被子正要离开，谁知他却忽然抓住我的手，泪如雨下地哽咽：‘陛下…陛下…是你吗…’

  

我惊呆了，蓦然转身，只见他醉眼迷离，双颊酡红，一行行泪水无声地流下，却仍然拉着我的手不放。口中兀自喃喃低语：‘陛下…陛下…你也知道…臣下…对你的心意么？’而我，未饮一滴酒，清醒无比的我，分明看到，他在呼唤哈迪斯时，金色眸子中化不开的浓浓柔情。

 

我明白了！我什么都明白了！

 

我并没有离开，而是俯下身去，紧紧拥住他，想要给这冰冷的身子一点温暖。想尽我所能给这冰冷的心一点温暖。

 

我轻轻地说：‘我在，我一直都在…’

 

之后，我闭上双目，任泪水滂沱。为了不打扰沉睡的哥哥，我极力忍住排山倒海的伤心与愧疚，不让自己嚎啕大哭。

 

后来，他在我怀里安心睡去，我一夜无眠。

 

并不久远的往事，如电光火石般，一幕幕闪过。

 

我兴致勃勃地告诉他：‘陛下恋爱啦！’

 

我大声地对他说：‘陛下对她一见倾心，神魂颠倒…’

 

我放心地让他去办婚礼，还跟他说不知道冥后陛下喜欢什么…

 

哥哥，你知道吗？你这样关心爱护的你的弟弟，你一直以为单纯率直个性粗线条的弟弟，原来是一个这般残忍的罪人哪！他，不过是自以为是地拿软刀子捅你的心啊！

 

哥哥，你知道吗？此时此刻，我也只敢这样在你沉睡的时候拥着你给你温暖，以求心安。天一亮，我便会离开。因为，我根本不敢面对你。面对你的憔悴，面对你的悲伤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