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霜

十三

 

那感觉是多么熟悉，那虚空就像那十三年的充满痛楚的夜，思忆却回到几个月前的每一个晚上．

 

重新接手了教皇的工作，圣域的大小事务立即接踵而至，无数的文件又像小山一样堆在他跟前，他却像从前一样，不，应该是说比从前更拼了命似的，不眠不休的处理．

 

艾俄洛斯看不过眼，常说他刚回来，不要那么拼命；加隆也反常地絮絮不休，说他这样不要命似的，早晚又要回到冥界报到．大家都看得有点自责，起初是出于爱戴和尊敬才希望撒加再任教皇，谁知好好的一件事却莫名地成了一种自我折磨，劝也劝过，该说的都说了，但撒加的倔强大家都是心中有数的，整个圣域，看来也没有谁能劝得了他了．

 

撒加回来后白天对众人都是亲切友善，笑容满面，可是到了晚上，却是深沉得可怕，经常把自己关在教皇厅里处理文件，任何人也不能打扰，而担心他的兄弟们，往往都只能从远方遥望教皇厅里微弱的灯光，无奈地摇头轻叹．

 

好不容易又批好了一迭，撒加揉了揉微痛的眉心，这段日子，他睡觉的时间可说寥寥可数，他害怕夜深人静时合上眼睛，那会勾起从前一切痛苦却磨灭不去，快乐但已随风而逝的片段．

 

曾几何时，也是废寝忘食的埋首工作，可是却从不感到厌倦，甚至乐在其中，到了现在仍不时怀念，他很清楚记得，那时忙着的并不只自己一个，他们一起熬通宵，一起谈心事，一起喝咖啡．

 

当然，现在他也不是孤身一人，他有朋友兄弟相伴在旁，可是，他们始终并不是那个人．

 

离开不是草率的决定，他始终是圣域的教皇，是大家的兄弟，他有自己的职责，对兄弟的义务，若然自己留下肯定会伤害大家的心，特别是加隆和艾俄洛斯．

 

他一直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爱，也不知这样会不会伤害了他，所以当时一直犹豫不决，他也曾不只一次尝试观察那张冰冷的脸孔上，哪怕只短短一瞬的微小变化，最后发现那张脸还是如昔冷漠时，在一闪即逝的失落过后，当时，他也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“情”，可能只是一种假象吧！也许他们尝过太多的孤单痛苦，找到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时，才会相逢恨晚互相依靠取暖，那种感情，或许不是爱吧！

 

可笑的是，人总要等到失去才会珍惜，在离别以后才找到真正的答案，一切已是太迟了．

 

三个月了，不知他现在怎样，脑海里浮现着那个孤独的身影，那么凄清，那么寂寞，想了想，也笑了笑，现在的自己，不也正是这样吗？

 

有些事情决定了便无法回头，既然自己已改变不了，为什么不设法忘记？为什么要追悔痛苦？

 

不停的工作，在希望忘记的同时，那些回忆却越发深刻．

 

不只一次，习惯地冲咖啡时会多冲一杯，最后还是自己一人喝了；当工作太棘手时不禁问问那个习以为常在自己身边的人，却才想起自己已离开了他；当那种空虚孤寂再袭心头，也只能对着镜子才找到一个与自己一样的人，可惜无论跟他说了什么，他也没有共鸣不能回应．

 

既然担下了教皇的工作，便不能随便回去了，可是早已烙下了心底的人，又却始终不能忘记．

 

他苦笑了，为什么自己总要活在这种熬人的矛盾之中？为什么每次也不能由自己的心去决定应走的路？

 

心里的声音不断告诉自己：该为自己任性一次了，什么理性什么责任，都抛到一边去吧！

 

可是，身负重任的他又怎可抛开一切一走了之？

 

缓缓地走到窗前，看着外面熟悉的黑暗，想起那个人身处的地方，那个人的眸子，那个人的心．

 

痛苦的合上眼睛，轻轻的吐出一句：“对不起．．．”

 

“哈迪．．．”

 

＊＊＊＊＊＊＊＊＊＊＊＊＊＊＊＊＊＊＊

 

同一夜空下，空荡荡的冥界宫殿，只有三个人影．

 

再没有促膝详谈的声音，这儿又回复从前一样死寂，然而修普诺斯和达那都斯都习惯了，仍是专心的工作．

 

自从撒加走了后，他们便成了哈迪斯的助手，他们当时也很愕然，陛下向来不放心把工作交给别人，虽然他们和他关系亲密也不例外，可是现在的陛下却开始信任别人了，纵使仍是像从前一样冰冷，这已是个很大的改变．

 

是什么改变了他？他们一直也不明白，可是现在却知道了．

 

细心观察他们尊敬的陛下，当工作至深夜时，他总会捧着一杯咖啡站在窗前遥望，也不知看向何方，原本冰冷的黑色眸子，时而充满柔情，时而流露悲伤．

 

他们坚强高贵的陛下从不会在人前表现脆弱，那种哀伤的神情更是绝无仅有．

 

是因为那个人吧？办公桌上文件虽多，却有几份是经常放在最当眼的地方，那些文件里的都是撒加清秀的笔迹．

 

虽然他绝口不提，可是那份情愫早已溢于言表了，撒加还在的时候，脸上的冷霜也被温暖溶化了，然而现在，一切又回复从前．

 

哈迪斯也明白，每当想念撒加时，自己坚强的面具定会瓦解，但是他已无意再强装下去，自从认识撒加后，他深深感到，自己已太累了，压抑只会令自己更痛苦．

 

拿着手中热腾腾的咖啡，喝了一杯又一杯，每一杯都细意品尝，只希望能找回那熟悉怀念的味道，借着那味道勾划那不可能再出现的身影，看着那身影让心头再感受幻化出来的温暖，虽然短暂，虽然很快便会消失，但对他来说，已是他仅有的珍贵回忆．

 

可是，咖啡毕竟远远不及他冲的好喝，那身影只是虚无缥缈的不能触碰，温暖过后心又会陷进寒潭里．

 

他很明白，他不会再回来了，他该不会为一个自己只视为过客的人擅离职守吧！在圣域里他有爱他的兄弟朋友，可以沐浴温暖的阳光，可以实现他未完成的抱负，在这里试问自己又能给他什么？

 

也许要等他死后才能再见面吧！可是即使很想见他，他却不希望这一刻到来，但愿他能好好的活着，成为一个出色的教皇．

 

以他的才华，领导能力和人格魅力，要做到这一点应该不难吧！

 

想到这里，他满足的笑了笑，他所爱的撒加，就是这么优秀的王者．

 

剩下的工作还有太多，而且实在不愿离开这里，于是命修普诺斯和达那都斯先回去休息了，虽然两人不太愿意，还是领命去了．

 

继续抖擞起精神批阅文件，咖啡早已冷了，他却没有再冲一杯，反正，无论怎样模仿，那始终不是他最想喝到的味道；也没再作些无谓的幻想，反正，不管怎样想象，那个人的容貌也不像现实来得真切．

 

眼睛已累得睁不开来了，虽然是神，但连续几个月不休工作始终不行，他也不想再撑下去了，或许，只有在梦中，才能释放压抑已久的感情，才能跟他说出那句一直没说的话，才能找到短暂的幸福．

 

即使在梦里也好，撒加，我只想再见到你．．．

 

隐约传来那阵熟悉的咖啡味道，他不禁四处看了看，景物一片朦胧，可是感觉却如此清晰．

 

身体不由自主的动了动，每一步都很虚浮，就像腾云驾雾一样．

 

仍是在冥王的宫殿里，但办公桌上的文件却不见了，只放着一杯咖啡．

 

“撒加！！！”他猛然醒了过来，既急且喜的在宫殿里找了一遍，却哪有别的人影？

 

果然，梦境都是短暂的．

 

那杯只是自己喝剩的咖啡罢了．

 

苦涩一笑，颓然坐了下来，才发现自己的身上，竟多披了一件长袍．

 

急忙跑到办公桌边，那杯咖啡仍是热的！

 

“撒加！！！”急忙走出宫殿，那个蓝色身影果然就在面前！

 

本来呆站着的撒加闻言回过了头，见哈迪斯惊喜的模样，微微的笑了笑：“撒加回来了，回来赎清从前的罪．”

 

赎罪？哈迪斯一时摸不清头脑，却听见撒加继续说道：“撒加擅离职守，离开在冥界的岗位跑回圣域去，辜负了最重要的人的信任，欺骗自己，也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，最后更自私地把圣域的一切交了给好友艾俄洛斯后，便任性地跑了回来，就只这些，已足够在冥界继续受罚了．”

 

“撒加．．．”哈迪斯再难以自己，紧紧地把他搂住，他不会再让理智夺走自己的幸福！他不会再让最爱的人离他而去！什么王者的尊严，全部都不再重要．

 

“我爱你．．．”那句抑压心头已久的话终于毫不艰涩的说了出来．

 

“哈迪，我也一样．．．”

 

有人曾说过，只有抛弃一件东西，才能得到另一件东西．

 

抛开了给自己背负的桎梏，他们终于找到了真爱．

 

（全篇完）

 

后记

 

在此先感谢各位对这文的支持．记得从前有朋友跟我说过，哈撒的文是多起来了，却可惜没几篇是原著背景的，想来这也是一大遗憾，所以便鼓起勇气去写了．写的时候遇到了不少困难，首先是希望尽量把人物塑造得接近原著，毕竟我不是车田，要把角色掌握得完全一致是很难的，而且小哈和小撒都是我深爱的人物，当然希望能写得好一点，过去也曾犯过把角色写得较弱的毛病，所以今次写文也特别小心．基本上这篇可说是我写文的一个突破，一是我从没写过哈撒的原著背景文，二是这篇较着重心理刻划，故事情节不像从前写的曲折，所以怕写得沉闷不好看，但意外的是，把文贴出来后反应却很好，而且发现了原来很多朋友也一样喜欢哈撒，哈撒虽然是个新流行的配对，但我们绝不是孤单的，衷心希望能有更多朋友加入我们的行列，多写多支持哈撒文，也希望能看到更多原著背景的哈撒小说！！！

 

p.s. 关于撒加怎样回到冥界的问题，大家就自由想象好啦，猫最近很懒，不去想了～～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