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霜

四

 

梦里是血腥的鲜红色，那些黑衣人毫不留情的挥剑砍向他的爹娘，他的哥哥，他们努力挣扎抵抗，想向他走近，想向他伸出双手，然而终于支持不住，倒在血泊之中，他声嘶力竭的呼唤着他们，他们向着他凄绝的笑了，再也没有力气回答他一声．

 

“爹！娘！修普！”塔那都斯痛喊一声惊醒过来，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清雅的房子里，床上的被铺舒服松软，房里的空气传来阵阵花香，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？

 

他很清楚，刚才的并不是梦．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，他亲眼看着那黑衣人的剑向修普诺斯挥去，也亲耳听到父母亲被围攻时发出的惨叫．

 

“爹．．．娘．．．修普．．．”看到他们都不在自己身边，他慌乱无措了，他们到底在哪里？他们也获救了吗？还是已遭遇了不测？

 

想到这里，他不禁心里一寒，也不理会自己的伤势，挣扎着起了身，却又弄伤了伤口，痛得倒了在床上．

 

“你刚醒来要到哪里去？伤口还没好的！”一个黑衣女子连忙上前扶着他，语气中充满责备：“若你出了什么事，我怎能向他交代？”

 

“你到底是什么人？”遭逢之前大变，塔那都斯早已变得处处小心防备．

 

“我叫潘多拉，是修普诺斯的朋友．”潘多拉向他解释道：“是他叫我帮忙照顾你的．”

 

“我哥的朋友？”塔那都斯更是疑惑，他跟哥哥一起多年，从没听过他提过潘多拉这个名字：“你有什么凭据让我相信你？”

 

“这是他叫我交给你的东西．”潘多拉把一幅画卷交了给塔那都斯：“他也特地选了在一棵梅花树附近的屋子让你养伤，他说，只要你看到那梅花树，就能如看到他一样．”

 

塔那都斯接过了画卷，上面画着的，正是一朵梅花，笔法跟修普诺斯的完全一样，看了看窗外，的确也种了一棵梅花树．

 

梅花对他们的特别意义，就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最为清楚，塔那都斯开始相信眼前这位神秘女子．

 

“那么，修普诺斯在哪里？我爹娘又在哪里？他们都安全吗？他们有没有受伤？”塔那都斯焦急的追问．

 

“你的父母已不幸身亡了．”潘多拉如实告诉了他：“至于修普诺斯，他虽然受了伤，但已正在康复，他在为大人办点事，在办完事以后，才能回来跟你见面．”

 

“不．．．不可能的．．．爹．．．娘．．．”早已料到父母可能遇上不测，可听到恶耗时，塔那都斯仍是悲从中来，泪水也夺眶而出．

 

“我也知道亲人在自己面前惨死有多难受，可是，在世的人仍是要坚强活着的，那样死去的亲人才能真正安息．”潘多拉递上了一碗药说道：“你的哥哥很紧张你，他无时无刻也担心你的伤势，为了他，你更应好好珍惜自己．”

 

“告诉我，修普到底在哪里？他在为那位大人办什么事？会不会遇上危险？”塔那都斯仍是死心不息的问道．

 

“这个你不用知道．”潘多拉有点冰冷的答道：“现在你唯一能为他做的，就是听我的话准时服药，尽快康复，不要再让他为你担心．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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让塔那都斯服了药睡着了后，潘多拉便离开了屋子，回到幽冥的总坛去．

 

塔那都斯一再追问她修普诺斯的下落，她也只是冷冷的不作回答，幽冥的事，向来不会轻易让外人知道，而且，修普诺斯亦曾叮嘱她千万别告诉塔那都斯他现在在做什么．

 

是怕塔那都斯担心他的安危？还是怕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哥哥，竟然会当上冷血杀手？潘多拉并不知道，她只清楚，塔那都斯在修普诺斯心中的地位，定然不会简单．

 

潘多拉告诉自己，也许，这只是正常不过的兄弟之情吧！一对孪生兄弟遭逢巨变后父母双亡，就只剩下彼此了，关心紧张对方也是理所当然的．

 

她对塔那都斯并没什么好感，不喜欢他死缠难打追问，更不喜欢他质问一般的语气．这个少年实在太目中无人了吧！简直跟他哥哥相差太远了．

 

可是，她仍是尽心尽力的照顾他，不是为了怜悯他失去至亲，只是为了她对希帕斯的承诺．

 

救治塔那都斯，是希帕斯留在幽冥的唯一理由，若然塔那都斯出了什么不测，恐怕她永远也看不到他了．

 

她曾极力阻止希帕斯当上杀手，可是她却不得不承认，她十分希望他能留在幽冥．

 

然而，她很清楚知道，希帕斯根本不属这里．

 

向来文静儒雅，全无武学根底的他，如今竟每天被逼舞刀弄枪，虽然从前也曾看过塔那都斯练功，可拿起刀剑实战毕竟是另一回事，每天习武时都不免受伤，但他却从没抱怨，也没有放弃，心中就只抱着必须尽快学成，才能与塔那都斯重逢的希望．因此他比其它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，在其它人都练得累了还在歇息的时候，他总是仍在忘我的不断练习．

 

幽冥的人都觉得他根本并非练武的材料，嘲笑他身手笨拙，莫说要杀人，恐怕连自保的能耐也没有．他们不明白为何哈迪斯大人会选中他加入，也不屑与这武功低微，只会沦为笑柄的人为伍，所以，他在幽冥中并没什么朋友，也没什么关心他，可让他倾诉心事的人，除了她──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，暗地里为他心痛的潘多拉．

 

听到他今天练拳掌功夫时挨打了，伤得并不轻，潘多拉便匆匆来到他的房间里，正想敲门进去时，却听到一阵凄楚的箫声．

 

她静静地躲在窗外凝视着那个心里悲痛却无人倾诉，只能把哀伤寄情箫声的可怜男子．

 

父母双亡，要与手足情深的弟弟分开，还被逼去做违背意愿的事情，这连番的打击，恐怕谁也承受不来吧！可他却默默忍受了，一声也不吭，半句也不怨，就像暴风雨中的树木，凭着顽强的意志，硬撑着挺立着，不容许自己倒下．

 

她实在欣赏他这一份坚强，可这份倔强，无疑只会为他带来更深的折磨罢了．每次听到他那令人心碎泣血的箫声，她都明白，他心里的伤口根本从没愈合过．

 

他的内心，一定很痛很痛，比他身上的伤口更痛吧！

 

可是，以她的能力，除了替他治好身上的伤口以外，还能做什么呢？

 

“希帕斯，是我．”她敲了敲门进了去．

 

“进来吧！潘多拉．”知道其它人都蔑视他嘲笑他，修普诺斯待他们也都冷漠非常，平日也沉默寡言不苟言笑，就只有对潘多拉稍为和颜悦色．

 

他衷心感谢这个少女，相信在幽冥里，就只有她一人真正关心他吧！她还帮助他照顾塔那都斯，她对他的好意，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．

 

“听说你今天又受伤了，来，把衣服脱下，我帮你上点药．”平日总给人冷艳形象的潘多拉，也只有对修普诺斯这样温柔．

 

修普诺斯依言把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，露出了线条优美却伤痕累累的身体．看到那纵横交错的疤痕和瘀伤，潘多拉强忍着心里的剧痛，小心翼翼的替他包扎上药．

 

见到他皱了皱眉，似在忍受着痛楚，她动作再轻柔一些，只想尽量减轻他的痛楚．

 

“潘多拉，塔那他现在怎样？”不管什么时候，他最关心的，始终只有塔那都斯．

 

“他服药后已好多了，只要好好休息不要受寒，相信会没事的．”

 

“他知道了爹娘的事了？”

 

“嗯，我告诉他了．”

 

“他一定很伤心难过．”修普诺斯黯然道：“只可惜，我不能伴在他身边．．．”

 

“那棵梅花树不是一直在伴着他吗？他能感到你就在他身边的．”潘多拉柔声安慰他道：“你不要担心，为了和你重逢，他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．”

 

“这样就好．”

 

你自己伤成这样，每天都承受着这般难熬的痛苦，这样也叫好吗？潘多拉差点脱口而出，然而，最后只叮嘱了句：“你也一样，不要再让自己再受伤了，为了他．．．”

 

她微微苦笑，把最后一句说话藏于心底：

 

也为了我．．．